节选部分材料:2018年,第一次来到马家岭村,美术学院的肖教授和学生们就爱上了它。马家岭村沿岭而建,共有100余户村民,主导产业是种植葡萄和猕猴桃,同时村民们也种麦子和玉米。“村子背倚山峦,村庄、麦田、果园点缀其间,有一种自然的、纯粹的美感。”师生们对马家岭村的美景赞不绝口,决定“实验艺术”就在这个村子展开。他们租下5亩麦田,用麦秆和钢架制作巨幅装置作品,用树枝、麦秆搭建高高耸起的巨型鸟巢……看着他们忙活出来的作品,村民们疑惑不解:“这是啥?这些‘外人’要干啥?”
师生们期待的“在地创作”能和村民产生紧密的情感共振效果没能达成。“不能自顾自地展览,要和大家的日常联系起来。”师生们从田野调查做起,农田里、村民家、卫生所、商铺都留下了他们的身影……经过调研,肖教授和学生们决定先从人们喜闻乐见的艺术形式着手,办个“关中忙罢艺术节”。所谓“忙罢”,就是结束了忙碌,而“忙罢会”则是当地的一种传统习俗,每年夏收之后,趁着空闲,老乡们走亲访友、交流生产经验。但近年来随着交通日渐便利、物质文明不断丰富,这种传统习俗逐渐消逝。
师生们觉得这样的传统习俗不应该就此湮没,经过大家的精心筹备,第一届“关中忙罢艺术节”开幕了。远处,层峦叠嶂的山岭是背景;近处,师生们在麦收后的田里搭建起一个100平方米的舞台,受邀而来的秦腔剧团、健美操队伍、民谣组合依次登场。秦腔唱到老年人的心坎儿里,年轻人跟着民谣的调子哼起来,大家都觉得很开心。
久违的喧闹给当地镇村干部带来巨大触动。当时,马家岭村刚摘去贫困的帽子,因为距离省会仅50多公里,“虹吸效应”让村庄逐渐呈现空壳化趋势,一些曾被珍视的高产农田也被撂荒。
第二年,镇村干部主动找到肖教授商量“能不能再做一次”。“来,来,过几天就来!”双方一拍即合,好似有默契。一听村里要接着办“艺术节”,很多村民请求加入,理由简单质朴:“去年村里游客多了,明显热闹了,光是葡萄就多卖了好几千元。”
展演需要场地,经过设计,麦田旁的一处堆满垃圾的涝池要被改造为演出剧场。有村民自告奋勇画出了设计图纸,有村民负责放线测量,还有村民叫来运输队,一车又一车地运走垃圾,再一车又一车地拉回黄土、填实地基,20天就建好了剧场。肖教授说:“回头再看,老乡们亲手将满是恶臭的涝池改造成漂亮的户外剧场,这本身就充满象征意味。”
村里还破天荒地召开了一场发布会。发布会就在村民们自己建造的舞台上举行,“迈着悠闲的步伐,麦田剧场转一趟;吹着凉风看节目,嘴上称赞手鼓掌;动情了抹把泪,激动了发个狂……”70岁的韩老伯第一个上台朗诵起自己创作的诗歌,越朗诵嗓门越高,老乡们也跟着激动地鼓起掌。
夏夜,收割后的麦田里已经铺上红地毯,身着礼服的艺术家们准备就绪,一场麦田里的交响音乐会开始奏响。舞台下,有从附近村庄骑着自行车赶来的乡亲,也有驱车一个多小时从城区慕名而来的艺术爱好者。
麦田里的可能性被不断挖掘。当地人人喜好面食,麦田上,长桌席摆好,刚刚收获的新麦磨成面粉,再经过熟稔的擀制,便成为一碗喷香的面条。繁星璀璨,周边点点萤火,“一碗面有了仪式,也有了美感。”从城里赶来参加艺术节的小程说。
每逢村里组织文化艺术展演,60岁的村民老徐总会多准备些饭菜。经营农家乐十多年,这两年,他的生意最为红火。“从过去一年收入三五万元,到现在年收入20多万元,接续不断的艺术活动带来实实在在的效益,村里18家农家乐生意都挺好。”老徐说,“以往种植的猕猴桃,每斤2元还得往外推销,现在每斤4元都要提前预订。”
翻开“关中忙罢艺术节”的展演手册,从5月到10月,多种艺术展演和文化活动持续上演。还有一些村民主动找到艺术家想参与创作。“你会发现,他们手巧心细,有时搭建的艺术装置、刻下的字比我们都好很多。”艺术家们说。
学生们拍下丰收后老乡们喜悦大笑的照片,然后做成高高的刀旗,插在麦田中。湛湛晴空下,老乡们看到自己的巨幅画像,背后是绵延的山峦,脚下是翻腾的麦浪,忽然就理解了这个艺术作品的内涵:“啥是艺术?割麦就是艺术,我们是麦田的主人,就是艺术的一部分。”
村民老秦说:“以往,村里人早上下地干活穿一身衣服,回家还是这身衣服,没人会留意裤腿上的泥;现在不一样,从田里回家后,大家都赶忙洗漱、换上干净衣服,艺术村的人咋能脏兮兮嘛!”
“我现在明白了,你越理解这块土地你就越爱它,越爱它你就越想为它多做些事情。”四年前返乡创业的小薛,如今已是一家年营业额近千万的农贸公司的总经理,每天都在和地上的人和事儿打交道。
“生活变好了,村子变美了,村民干农活劲更足了,笑容也多了起来。跑到城里的年轻人回来了,也愿意留下来了,开餐馆、开民宿、做旅游、种地,有人气的乡村真是生机勃勃呀!”马家岭村党支部杨书记说。